在蒂姆文德斯的电影“柏林苍穹下”流畅的黑白时空中,那个孤独的天使总是站在高高的钟楼上俯瞰整个城市,巨大洁白的双翼在他身后并拢。我没有去过柏林,因此常想,他看到的柏林,不知道和我从屋顶上看到的巴黎是否相似?我并无意自比天使,可是我喜欢这样的字眼:高远,上升,飞扬。我喜欢从高处凝视巴黎。
  外面的天空是幽蓝色的,暮色四合。从我位于顶楼的公寓窗口能看到巴黎的屋顶,是灰色的,老虎窗,天线,烟囱,鳞次栉比。
  我站在窗口,想着夏加尔。他的巴黎总是色彩斑斓的。他画过许多在巴黎上空的画,有一幅,就叫“在巴黎的屋顶上”。能调出那么浓烈色彩,画出那么轻快场景的人,心里一定很幸福。他的鱼在巴黎的屋顶上游,爱人们在巴黎的屋顶上飞翔,杂技演员在空中行走。艾菲尔铁塔总是到处出现,斜斜地插在那里,是巴黎永远的坐标。巴黎的屋顶在他的画笔下变形扭曲,象翻滚的浪。他的巴黎屋顶上的景象,如梦幻一样迷离,又如一场永不谢幕的盛大狂欢。
  可是我不是因为他才爱上巴黎的屋顶的。
  我曾经在巴黎歌剧院附近的一个老建筑里工作过。那个楼里,六层有一个宽阔的平台。中午时分,我常常和朋友雨格带上一杯咖啡溜到那里,坐一坐,聊聊天。这里的老房子如此密集,如果对面楼的窗口不拉上窗帘,我们就很有窥探的嫌疑。从那个平台上看,巴黎的屋顶离我们很近很近。
  有一次,他若有所思地说:你觉不觉得,从这个高处看巴黎是最合适的?艾菲尔铁塔蒙马特尔高地固然好,但是太高太远了,从这里,你既能看到巴黎的屋顶,又不至于太有距离感。
 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。我从蒙马特尔高地看过巴黎的白天和黑夜。要知道,巴黎自从奥斯曼男爵在十九世纪进行大规模的改造之后,就一直大致保持着同一个格局到如今。从高地上,你可以看到巴黎许多著名的街区与建筑物。晚上满城灯火,整个城市都在你脚下,感觉上巴黎很近又很远,尤其是身后的圣心大教堂传出圣歌时,更让人不知身在何方了。
  而我们,在六楼的天台上,看到的则是一个呼吸和生活着的巴黎,看到的是一扇扇半开半掩的窗,半敞半闭的帘。或明或暗的窗口里,不知又在上演着喜怒哀乐哪一出。那些屋顶离得那么近,让你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在上面随意穿行,从一座楼跨到另一座。既然雨果的卡西莫多可以生活在圣母院,既然卡尔维诺的男爵可以一辈子在树上不下来,既然小波的王仙客可以踩着高跷在长安城高来高往,那巴黎的屋顶上,焉知没有一个寂寞的人以此为家呢?整个巴黎的上空都是他的。
  后来在电视里看到一个节目,有行为艺术家在巴黎的屋顶上,一边敲打着烟囱,一边念叨着:“这里是我的喜马拉雅。”我忍不住笑起来,是啊,对于有些人来说,登山做什么?8848不过是个数字而已,离地几十米,一样可以觉得置身世外,一样可以觉得与众不同。
  再后来我知道了许多看巴黎的屋顶的好地方,不提艾菲尔铁塔,不提蒙马特尔高地,不提蒙巴那斯塔,让我们从巴黎的低空掠过:
  阿拉伯学院在塞纳河左岸,圣日尔曼大街的最东头。这是一座很现代的建筑,建于1987年。在左岸古老优雅的建筑群里,这座楼算得是个异数。它的风格很独特,融合了东西方的建筑元素,既古典又现代,外墙的材料是玻璃和铝,镶嵌成一块块伊斯兰教特有的回形花纹,而且是电动的,每个小时都会自动调整一次,以便更好地采光。相信对建筑学有兴趣的朋友一定会喜欢这里。而我,最喜欢这里的顶楼。
  这里的顶楼有一个咖啡馆兼餐厅,在这里坐坐,要上一杯阿拉伯薄荷茶,对着不远处的巴黎圣母院,能很轻易地消磨掉几个小时的时间。从这个角度看巴黎圣母院,我觉得是最妙不过的了。整个繁复华美的圣母院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你眼底,塞纳河从两边静静流过。有的时候,日近黄昏,天空的流云折射出奇幻的光,给圣母院衬上了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背景,那种美丽,让人屏息。这时我总想,所有的传奇,实在都可能也应该在这个城市上演。
  蓬皮杜中心的顶楼,也是我喜欢的地方。那里也有一个餐厅,装修极现代,充满金属感,和蓬皮杜的风格相得益彰。我喜欢趴在顶楼的栏杆边上,环顾四周,辨认那些熟悉的老建筑的罗马式或者洛可可式的屋顶,眺望远处的蒙马特尔高地和埃菲尔铁塔。在这个位于巴黎中心的奇特建筑的顶层,我能感觉到这个城市既古老又年轻,她如此大度地包容了一切,如繁花之中再生的繁花。
  而我在巴黎春天百货的顶楼看巴黎时候,巴黎正笼在一层雨雾里。雨中的巴黎,如一部黑白老电影,总让人忘了时间和空间。雨中的巴黎是灰色的,让人想起凡高那幅阴郁的素描。这样的时候,最适合思念与怀想。
  能从高处看巴黎的地方还有很多,其实,我最爱的那一个,还是我的小屋。
  许多许多年以前,年轻的海明威站在他的小屋的窗口边,凝视巴黎的屋顶,他对自己说:“别担心,你已经写到了现在,你还会接着写下去。你所需的就是写出一个真正的句子。”而这一刻,我站在自己的窗口凝视巴黎的屋顶,和他相同的是,我们都还在寻找。我问自己,究竟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,究竟这个城市能给我什么?
  海明威知道,他总能写出一个真正的句子,而我呢?
  不管怎样,此时此刻,总是属于我的。就象那首老歌里说的:当我回家时觉得又累又沮丧,我会上到空气新鲜甜美的地方,我会远离所有的喧嚣和人群,还有街上的那些噪声……让我们上到屋顶上。
          感谢这位朋友提供的读稿,巴黎确实很美,我也曾有幸欣赏过这么美丽的屋顶,在这个不高不低的地方,眺望远方,似乎故乡的屋顶就在不远的天边,在这样的高度,不但可以看到巴黎辽阔的天空,远方的铁塔,还能清楚的看到附近街道上的行人,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吧,偶尔擦肩,一个回头,一段故事就开启了。
          夏加尔的“在巴黎的屋顶上”我还没看过呢,巴黎的博物馆里应该有吧,有知道的朋友可以留言告诉我哦,这样我就可以去看看啦,以夏加尔的角度欣赏巴黎的屋顶。